清晨的露水还挂在城中村的晾衣绳上，我握着喇叭的手已经沁出汗。“收旧电脑！高价回收！” 喊声在狭窄的巷道里撞出回音，三楼的窗户突然推开，王阿婆探出头：“小张，我家那老台式机能卖多少？” 我爬上堆满杂物的楼梯，那台蒙着灰的联想主机还贴着 2008 年北京奥运的贴纸。
入行第七年，我依然记得第一次收到客户怀疑的眼神。那时我推着改装三轮车，车上挂着 “旧电脑换盆” 的纸板。在福田某小区，一位戴眼镜的年轻人把笔记本抱在怀里：“这里面有公司机密，你能保证数据安全？” 当晚我就报名了数据恢复培训班，省吃俭用买了专业的数据擦除设备。现在每次上门，我都会当着客户的面用设备格式化硬盘，看着他们放松的表情，总觉得这份坚持值得。
改变发生在 2020 年。政府推出电子废弃物回收补贴政策，我咬咬牙贷款买了辆厢式货车，加入了 “城市绿色回收联盟”。统一的工装、印有二维码的服务手册，还有手机里那个总在响的接单 APP，彻底改变了我的工作方式。有次去龙岗的电商公司回收淘汰设备，仓库里整齐码放着 300 台笔记本。通过新配备的检测平板，我们发现 80% 的机器只需升级内存就能继续使用。这些 “复活” 的电脑后来出现在贵州山区的学校里，校长发来的照片里，孩子们盯着屏幕的眼神亮得像星星。
最难忘的是第一次走进宝安区的智能拆解工厂。机械臂精准地拧下螺丝，AI 识别系统像长了眼睛，快速分拣出不同材质的零件。传送带尽头，提炼出的黄金在阳光下泛着微光，那是从几千台旧电脑里汇聚的珍贵资源。厂长拍着我的肩膀说：“你们在前面收，我们在后面变废为宝，这就是循环经济。” 那一刻，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工作不再只是收废品，而是参与着一场无声的资源革命。
但行业的阳光里也有阴影。上个月在水围村，我撞见几个流动商贩用强磁铁吸附电路板上的金属，刺鼻的酸雾熏得人睁不开眼。我掏出手机举报时，对方恶狠狠地瞪着我：“断人财路，小心点！” 可我没怕，第二天就和环保部门的人一起查封了那个黑作坊。在行业群里，同行们纷纷点赞，有人说：“老规矩，今晚大排档，我请客！”
如今我的货车后视镜上，总挂着张褪色的照片 —— 那是贵州孩子们在电脑课上的笑脸。每当觉得疲惫时，我就看看照片，然后握紧方向盘。城市里的键盘声永不停歇，旧电脑不断被淘汰，但在我们这群人的努力下，每一个被时代落下的 “电子弃儿”，都能找到重生的方向。
